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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注:此文名為“百年綜說”,就內(nèi)容而言說于近20年略于前80年,前80年的《文通》研究成果請參看《馬氏文通讀本》、《馬氏文通評述》及《馬氏文通與中國語法學(xué)》。)
一
《馬氏文通》出版至今,已整整一個世紀了。19世紀末葉,清政府極端腐敗,當時的中國,“其見欺于外人也甚矣”(馬建忠《擬設(shè)翻譯書院議》)。帝國主義的堅甲利炮,轟開了閉關(guān)鎖國的中國之門,也震醒了中國人民,尤其是他們當中的一批先進知識分子。馬建忠作為當時進步的愛國知識分子之一也在探索科學(xué)救國的道路,他認為中國貧窮落后的原因,在于掌握知識的載體——漢語太難,難的原因是“隱寓”在漢語中的“規(guī)矩”(語法規(guī)則)沒有被揭示出來。這就使得國人“積四千余載之智慧材力,無不一一消磨于所以載道所以明理之文”。這樣,要想與“達道明理之西人相角逐焉,其賢愚優(yōu)劣有不待言矣”(《文通·后序》)。
馬建忠精通拉丁語、希臘語、英語、法語等多種西方語言,又對中國古籍和中國傳統(tǒng)語文研究有深厚功底,長期從事中、西語之間的翻譯工作從而具有較為明確的語法觀念,更重要的是他把撰寫語法著作視為發(fā)展民族文化、振國興邦的良策之一。加之馬建忠還有一位同樣精通西方語言、著有《拉丁文通》、并多年從事雙語教學(xué)和翻譯工作的哥哥馬相伯可與商酌切磋。所以,經(jīng)十余年的勤求探討,馬建忠終于完成了三十余萬言的《馬氏文通》。如果沒有馬建忠,中國語法體系的建立,恐怕會更晚一些。
語法著作一經(jīng)出現(xiàn),隨之而來的便是對語法著作的研究與評論,這種研究與評論,姑且稱之為語法學(xué)批評。百年來的中國語法學(xué)批評,幾乎是以對《文通》的評論為主線的。把這成百上千篇(部)的評論文章和著作匯集起來,真可稱得上“《文通》學(xué)”了。
《文通》既是第一部漢語語法書,也是中西方文化開始結(jié)合的產(chǎn)物,因此它首先受到主張學(xué)習(xí)西方先進文化的維新派代表人物梁啟超的熱情稱頌。即使對《文通》多所指責的書或文章也都對它的價值和開創(chuàng)之功給予肯定。楊樹達《馬氏文通刊誤·序》云:“自馬氏著《文通》而吾國始有文法書,蓋近40年來應(yīng)用歐洲科學(xué)于吾國之第一部著作也。”繆子才說:“鄙人對于《馬氏文通》,欽其精博,謂作者心境極虛靈,而眼界極寬闊也。”(注:《〈馬氏文通〉答問》,1931。見《馬氏文通研究資料》。)《比較文法》稱《文通》“是第一部溝通中西之大規(guī)模的創(chuàng)作,所謂‘不廢江河萬古流’”。
《文通》出版后的十多年里,因其“文繁而征引舊籍多,今賢所束閣者,故不獨喻之者寡,即寓目者亦已少矣”。(注:《介紹嚴復(fù)為〈馬氏文通要例啟蒙〉所作的〈序〉》。)可見《文通》曾一度受到冷落。語法學(xué)界真正對《文通》進行學(xué)術(shù)研究和評論,蓋始于20年代末至30年代初。而且這些評論,除了指責它以文言文為研究對象外,主要是批評它機械模仿西方語法。
這類批評,時斷時續(xù),綿延達半個多世紀之久。正如邢慶蘭師所說:“較《文通》晚出的一些文法書,不管是講古文法的也好,講國語文法的也好,每出一部,幾乎都要把《文通》罵一頓。”(《中國文法研究的進展》)陳望道也說:“二三十年來,‘憶了千千萬,恨了千千萬’對于《馬氏文通》體系的千萬憶恨纏結(jié)也就從這一部書的出版時候開始。”(《〈一提議〉和〈炒冷飯〉讀后感》)
《文通》長期被批評為“簡單模仿”、“生搬硬套”等,推其原因有二:其一,《文通》確實模仿了西方“葛郎瑪”,這是作者在《后序》中公然聲明了的:“因西文已有之規(guī)矩……以確知華文義例之所在。”馬氏有許多地方模仿對了,如詞類劃分、句子成分的設(shè)定等都大體正確;也有些地方則模仿得不夠恰當,如把“其”、“所”、“者”單獨列為接讀代字,是照搬西語的關(guān)系代詞。如:“古之圣人,其出人也遠矣,猶且從師而問焉。”按馬氏的分析,“其出人也遠矣”是個形容詞子句,“其”是聯(lián)接代名詞,等于英語的who,“圣人”直接“從師而問”。這樣分析,“巧則巧矣,但恐不合于說漢語的人的心理”。(《要略》)此外,把“皆”、“多”、“凡”等定為約指代字,“是受了法語語法的影響,因為法語的tout(皆,凡),plusieurs(多)在用作主、賓語的時候都算作代詞”。(注:王力《中國語言學(xué)史》。)還有,為漢語立“次”,是套用西語“格”的范疇。(注:《文通》模仿失當處,請參看王力《中國語言學(xué)史》及拙文《正確評價〈馬氏文通〉的模仿與創(chuàng)新》。)從這個角度說,人們批評《文通》模仿,可以說是事出有因、言之有據(jù)的。問題出在不該不分對錯地一概反對模仿,不該以偏概全,把它局部的不適當模仿夸大為全部語法體系的機械照搬,甚至將《文通》貶稱為“拉丁文法漢證”。更不該用他的模仿來掩蓋他的發(fā)明與創(chuàng)新。《文通》除了在一兩處明言是“華文所獨”外,還闡發(fā)了許多漢語獨有的語法規(guī)律。關(guān)于賓語前置,《文通》指出:“凡外動字狀以弗辭,或起詞為‘莫’‘無’等字,其止詞如為代字者,概位乎外動之先。”如“不我擊”、“不已知”。(269,658。此數(shù)碼為《馬氏文通讀本》頁碼,下同。)還指出有例外,如“弗為之”、“不擊我”。(272)《文通》說:“詢問代字凡在賓次,必先其所賓,不先者僅矣。”如“吾誰欺”、“誰與嬉游”。(132)又說:“凡止詞先乎動字者……率間‘之’字。”如“何古之法”(424)。對僅見于《左傳》的介詞賓語前置的“私族于謀”(謀于私族)、“室于怒,市于色”(怒于室,色于市)(438)等幾個句式,馬氏也沒有忽略。此外,《文通》對古漢語各種被動句式作了全面論述(275—284);對分數(shù)表示的各種方法考察也極為精細(220—221)。兼語式也是由馬氏首先提出的。凡此種種,都是馬氏雖未明言但確實屬于“華文所獨”的,也是無從模仿的。
其二,清政府長期實行閉關(guān)鎖國的政策,使國人對外國的東西知之甚少,存有一種自發(fā)的排拒心理,甚至將這些東西視為異端邪說而要加以“打倒”。細讀某些對《文通》的批評文字,可以看出作者并未讀完全書,至少是未深入讀懂它。他們引來作為批評目標的,不過是《文通·例言》中“此書系仿葛郎瑪而作”或《序言》中類似的幾句話。其實,“馬氏之書,有理論先后自相矛盾者;有理論不誤而例證說明與之相抵牾者;(案:也有《序》中所說原則與書中所述不同者。)有例證軼出理論之范圍者;有馬氏誤而宜從他人之刊正者;亦有馬氏自成體系,不能謂之誤,而刊正者未悟其旨者……讀者宜一一究心,然后乃能有得”。(注:見孫玄常《馬氏文通札記》。)如果不了解《文通》的這些特點,只看他的聲言,而不看他對語言事實的具體分析;只看局部,而不通讀全書,就去進行評論,那就難免出現(xiàn)偏頗。這是一方面。另一方面,有些問題,馬氏常徘徊于模仿與漢語特點的確認之間,比如對“猶”、“若”“如”后面的名詞、代詞或名詞性詞語,馬氏說“以為止詞,或為表詞亦可”。(313)諸如此類,也常令人不解從而加以究詰。不過,有些問題分析起來的確可此可彼,頗為棘手。就是到今天,我們?nèi)匀挥胁簧龠@樣的困惑,何況是百年前“篳路籃縷以啟山林”的馬建忠呢?
熙先生《漢語語法叢書·序》說:“《馬氏文通》往往因其模仿拉丁文法而為人詬病。其實作為第一部系統(tǒng)地研究漢語語法的書,能有如此的水平和規(guī)模,已經(jīng)大大出人意表,我們實在不應(yīng)苛求于馬氏了。只要看《文通》問世二十余年以后出版的一批語法著作,無論就內(nèi)容的充實程度論,還是就發(fā)掘的深度論,較之《文通》多有遜色,對比之下,就可以看出《文通》的價值了。”這段話可以說是對前期《文通》研究和評論工作的小結(jié)。
二
80年代以來,隨著我國改革開放的深入,中外文化交流愈益頻繁,人們的觀念也發(fā)生了深刻變化。這種變化勢必給學(xué)術(shù)研究帶來新的生機。國外文化先進的東西逐漸被引進和吸收。在這種時代背景下和文化氛圍中,作為對一個世紀前中外文化結(jié)合產(chǎn)物之一的《文通》的研究,也進入了一個嶄新的階段。語言學(xué)界前輩們以其高深的學(xué)問和學(xué)術(shù)上的遠見卓識導(dǎo)夫先路,把《文通》研究引向更科學(xué)的軌道。王力先生在《中國語言學(xué)史》中說:“人們常說《馬氏文通》是硬套西洋語法的。但是我們應(yīng)該深入研究《文通》的內(nèi)容,然后能夠作出正確的判斷。本來,在語法學(xué)的初期,以西洋語法作為模特兒來研究語法,是不可避免的事。”又說:“有許多人都批評他照抄西洋語法,這其實是沒有細讀他的書;又有許多人批評他不合理論(即不懂語法理論),其實是所見不廣,用英語語法的眼光來看《馬氏文通》。”呂叔湘先生以他博古通今、兼通中西語言的學(xué)識和敏銳的學(xué)術(shù)眼光,充分看到了《文通》在漢語語法研究中的意義和價值。他說:
《文通》……在今日仍然不失為一部重要的著作……除開創(chuàng)之功不可泯沒外,正在于著者自己不意識到其中的矛盾而讓它盡量呈現(xiàn)。繼馬氏而起的語法學(xué)者大都看到了《文通》內(nèi)部的矛盾(不管看到的多或少),把容易解決的解決了,把難于解決的掩蓋起來。他們的體系看起來比《文通》干凈、完整,但是不如《文通》更能刺激讀者的思考。
《馬氏文通》之可貴,就在于它充分提供矛盾,我們現(xiàn)在讀《文通》主要也是為了揭露矛盾,通過這一揭露,更深入地探索這些矛盾的根源,了解問題的本質(zhì),提到方法論的高度來研討。這樣就有可能把我們引導(dǎo)到解決漢語語法體系問題的正確道路上去,《馬氏文通》也就在這個意義上起到了積極的作用。這也許是馬氏本人所始料不及的吧。(注:見孫玄常《馬氏文通札記》。)
1980年,呂先生為商務(wù)印書館重印《馬氏文通》寫的《序》中,再次向讀者推薦《文通》,說那是“因為我們還可以從它學(xué)到些東西”。他指出了《文通》的三大優(yōu)點:收集了七千到八千個古漢語例句,迄今沒有哪本書超過它;不以分類和舉例為滿足,力求找出規(guī)律。有許多重要的古漢語語法規(guī)律由它首次揭示出來;分析語法,常常涉及修辭。同時也指出它運用術(shù)語不當、某些詞歸類欠妥、既用“詞”又用“次”,疊床架屋、句與讀車翏轕不清等缺點。
為了給社會提供一部更具可讀性的《文通》,從1978到1984年間,呂叔湘先生指導(dǎo)并與筆者一起完成《馬氏文通讀本》。1984年,孫玄常《馬氏文通札記》出版,呂先生作了詳細校批。在呂先生指導(dǎo)并親自參與下對《文通》進行的這長達十余年的“勤求探討”,使我們對《文通》的認識更趨深入和全面,應(yīng)該說《文通》研究因此而向前進了一步。
繼此之后的十余年,《文通》研究又取得了可喜成果。分類簡介于下:
1.《文通》作者問題
朱星《〈馬氏文通〉的作者究竟是誰》一文提出《文通》的作者不是馬建忠而是馬相伯后,有學(xué)者撰文予以駁正,《讀本·導(dǎo)言》也加以引用,并認為“馬建忠是《馬氏文通》的作者無可懷疑,但不排斥在寫作過程中曾得到其兄馬相伯的幫助”。
《文通》作者問題雖不是《文通》語法體系本身,但問題一經(jīng)提出,也就不得不切實加以考證和解決。我們研究《文通》為何而寫、如何寫成的、體系怎樣等,都必然會聯(lián)系到作者的經(jīng)歷、思想、學(xué)識等。如果《文通》與我們研究的作者根本無關(guān),這種研究豈非近于荒唐?所以在《讀本·導(dǎo)言》發(fā)表后,仍有學(xué)者繼續(xù)研究《文通》的作者是誰以及與作者相關(guān)的問題。
許國璋先生談到三點,證明馬建忠是《文通》的作者:其一,朱星說馬相伯是《文通》作者的依據(jù)是北京圖書館藏《馬相伯傳記資料》,而《資料》里一處談到“兄弟二人合作《文通》”,另一處談到“相伯著《拉丁文通》,供初學(xué)者用”。其二,朱星說,相伯“言語間露出(《文通》)是他寫的”。相伯所指的是《拉丁文通》,而朱星不知有此書。其三,相伯大半生都在修道院生活,漢學(xué)功底不深,學(xué)養(yǎng)不夠,難以寫出《馬氏文通》這樣的書。當然,馬建忠在寫作《馬氏文通》過程中,“兄弟之間商量必定不會少,而拉丁語法術(shù)語譯文之訂正,相伯自然會根據(jù)己編《拉丁文通》樂于答問。”(注:見許國璋《馬氏文通及其語言哲學(xué)》注①③。以下引述《文通》研究成果只提有代表性的論點,不作全面介紹;只引作者姓名,論著題目見“參考文獻”。)
王憲明近年發(fā)現(xiàn)了中國近代著名進步思想家嚴復(fù)為《〈馬氏文通〉要例啟蒙》一書所寫的《序》,從而為馬建忠是《文通》作者提供了又一證據(jù):“獨亡友丹徒馬眉叔少習(xí)拉體諾(案:即拉丁語)、法蘭西語,又極嗜往訓(xùn),淫于故籍,則于是有《文通》之作。”
蔣文野引用方豪所寫的《馬相伯與梁啟超》,證明馬建忠在上海寫《文通》時,馬相伯并不在上海。梁啟超第一次見到馬相伯是在光緒三十三、四年間,從而證明相伯不可能是《文通》的作者。(注:蔣文野說:“有人認為馬建忠的《馬氏文通》脫稿于1898年,而《拉丁文通》撰于1903年……(它)既是為震旦編的講義,那就應(yīng)該在創(chuàng)辦震旦的1903年以后。”許國璋則說《拉丁文通》的編寫“始于他(案:即馬相伯)擔任徐匯中學(xué)樣長之時,即1873年。”陳士林《中國第一位文法學(xué)家》(《光明日報》1951.2.3)說,《拉丁文通》于1903年出版。三人所指如系同一本書,所說《拉丁文通》出版時間相差30年左右,未知孰是。)
在對《文通》作者的考辨與研究工作中,尤其值得稱道的是蔣文野所著《馬建忠編年事輯(增補本)》,它除了對近代重要歷史人物的研究有其獨特價值外,對《文通》研究的作用也是無可替代的。蔣文野還找到了馬建忠遺照(印在《〈馬氏文通〉論集》扉頁),這是當年寫《讀本》時的我“眾里尋他千百度”而始終未能如愿的。
2.《文通》的語言哲學(xué)及語法觀
許國璋(1991)將《文通》的語言哲學(xué)概括為四點:其一,世界一切人種,“天皆賦之以此心之所以能意,此意之所以能達之理”;其二,凡是語言,都有“其字別種而句司字”這個“一定不易之律”;其三,中國人把時間“消磨于所以載道所以明理之文”,而無暇去學(xué)習(xí)應(yīng)學(xué)的知識,是自取愚昧;其四,西文的規(guī)矩(語法規(guī)則)和華文的義例(文法)是一致的。(見《文通·后序》)
對以上四點,許先生作了如下論斷:
第一點叫人想到今人所說語言是“生來俱有”的(innateness)學(xué)說。第二點可以說開人所稱“普世語法”的先河。第三點極似今人所說“語言是信息的載體”。第四點是馬氏高遠的見識……馬氏認為,一個民族發(fā)展到具有自己的文化認同,就是有了“自群”。中國接受普世文法,“由是而求西文所載之道所明之理”,進而“精求而會通”,就能進入世界文化之“大群”,自立于世界文化之林。如此方不致“為他群所群”,即不致為外來文化所湮沒。
許先生重點論述了《文通》詞類的兩級分類法及其普世性:《文通》先將詞分為實、虛二類,再進行實詞的分類等,這種兩級分類法,二十世紀中葉西方很多語法家(RandolphQuirk等)都采用過,只是他們的第一級分類是分出開放類和封閉類。
許先生探討了《文通》普世語法觀的可能來源。他將《文通》宗旨的表述及名詞、代詞、形容詞、動詞、狀詞的定義,與法國《普世唯理語法》進行了比較,發(fā)現(xiàn)有許多相似之處,但《文通》又遠遠超越了《普世語法》。因此他說《文通》是根據(jù)普世語法的通理,經(jīng)過十余年的勤求探討,創(chuàng)作出的語法力作,并說“‘文通’一詞,不妨就解作普世語法”。
陳國華(1997)引用高名凱“(馬建忠)受了波爾—洛瓦雅爾(Port-Royal)理性主義語法學(xué)的影響”的話,就《文通》中70余個重要術(shù)語與《波爾·洛瓦雅爾語法》(案:即《普世唯理語法》)進行了比較,認為“《語法》與《文通》在體系上大同小異,后者在某些方面(如指示代詞、靜字、連字的再分類)比前者更細密”。也談到“在對語言符號的看法上,《文通》和《語法》就有明顯和重要的不同之處”。他說:“一句話,《馬氏文通》是一部以普遍唯理語法作為理論基礎(chǔ),摹仿西洋語法體系而充分注意漢語特點,非嚴格意義上的古漢語語法。”
但也有持不同見解者。董杰鋒(1984)說:“馬建忠認為各國語法‘大旨相似’,‘蓋無不同’,這是不正確的。這種不正確的認識,必然導(dǎo)致實踐上的錯誤,《文通》重詞法輕句法等就是違背漢語實際的毛病。”這種觀點和80年代前多數(shù)語法學(xué)者的觀點較為一致,他們認為:“語法,就其用共同的或近似的形態(tài)或語法成分來代表某種思想范疇來說,固然有其‘一般性’,但語言差異的決定因素,卻是語法的‘特殊性’。馬氏的錯誤在過于忽略語法的特殊性,而漢藏語系和印歐語系的語法本質(zhì)差異又那么大,所以馬氏治學(xué)雖然謹嚴,在模仿拉丁文法的過程中,總不免有曲為比附的地方。”(注:陳士林《中國第一位文法學(xué)家》。)
3.《文通》的詞類理論及其對漢語詞類的研究
3.1《文通》根據(jù)意義劃分詞類
王冬梅(1996)認為,《文通》不照搬西方語言按照形態(tài)區(qū)分詞類的模式,提出與西語截然不同的按照意義劃分詞類的主張,這是馬氏充分注意漢語特點的表現(xiàn)。意義標準有時帶有決定作用。如:動詞兒化后有的成為名詞,有的仍為動詞。如何判斷呢?只能用詞義:代表一種物品名稱者為名詞,表示動作者為動詞。如:
蓋→蓋兒/畫→畫兒(名詞)
玩→玩兒/顛→顛兒(動詞)
劉永耕(1996)引述了《文通》關(guān)于名字、動字、靜字的定義后說:“這三個定義明確表述了(《文通》)劃類標準是概括意義。”又說:“馬氏說‘字無定義,故無定類。’就是說古漢語中詞絕大多數(shù)是多義的,這些多義詞未入句就無法限定為單義,因而就無法確定其詞性。這樣來討論‘字無定類’,完全符合古漢語實際。”
3.2《文通》不只根據(jù)意義劃分詞類
陳興偉(1996)認為,以往的《文通》研究者抓住其“義不同而其類亦別焉”的話,把“義”確認為詞匯意義,并以此為根據(jù),說它僅憑意義劃分詞類,“這種看法帶有極大的片面性”。他的根據(jù)有二:其一,《文通》說:“凡字之有數(shù)義者,未能拘于一類,必須相其句中所處之位,乃可類焉。”(55)又說:“凡字有義理可解者,皆曰實字。即其字所有之義而類之,或主之,或賓之,或先焉,或后焉,皆隨其義以定句中之位而措之乃各得其當。”(《文通·序》)這表明《文通》的“義”包含兩個條件:A.上下的語義關(guān)系;B.句中所處的語法位置。其二,《文通》給虛字下的定義是“無解而惟以助實字之情態(tài)者,曰虛字”。既無解,即無義;既無義,便無法按意義來分類,只能依句中的位置(如助字在句末)等來分類。因此《文通》的“義”“沒有脫離句法功能,它交給我們的是一個意義與功能互融的分類原則”。
3.3《文通》究竟主張“字無定類”還是“字有定類”
歷來多數(shù)學(xué)者認為《文通》是“字無定類”說的始作俑者,說它把字類與句子成分機械地一一對應(yīng)起來;A類字只能充當甲種句子成分,如果由他類字充當甲種句子成分時,它就成為A類字了。近年來有學(xué)人提出不同看法。
陳興偉(1996)認為,《文通》用字類和句子成分的對應(yīng)關(guān)系確定典型詞類,但它并未停留于此。它已認識到名詞不僅可以充當主語、賓語,也可作定語,所以名詞作定語時,仍稱名詞(案:并不都是如此。在靜字節(jié),馬氏說作定語的名詞如“臣德”“堯服”的“臣”、“堯”是用如靜字的。199);代詞作定語時(如“是心”的“是”)仍稱指示代字。繼《文通》之后,黎錦熙《新著國語文法》只依詞充當何種句子成分定詞類,從而得出“依句辨品、離句無品”的結(jié)論。因此,陳興偉說:“實施詞類句子成分一一對應(yīng)模式的是黎先生,而不是馬建忠。”另有學(xué)者說:“其實《文通》是主張字有定類的,正是立足于字有定類,他才提出了字類假借說。果無定類,還有什么假借可言呢?”(注:何九盈《中國現(xiàn)代語言學(xué)史》。)
也有人仍認為《文通》是主張字無定類的,并探討了導(dǎo)致“字無定類”的原因。趙惜微、陳一(1987)認為,《文通》的“字無定類”說是從“一字多義”說出發(fā)的。由于馬氏擴大了“一字”的范圍,又擴展了“多義”的外延,便得出“字無定類”的結(jié)論。“一字”本指同一個詞,不應(yīng)包括字形相同的兩個或幾個詞,而馬氏以“求之與,抑與之與?”為例,說“與之”的“與”和兩個句末的“與”是一字多義,顯然不妥。因為這兩個“與”是字形相同、意義毫不相干的兩個詞。“多義”本指一個詞有多種詞匯意義,然從《文通》所舉“多義”之例中,有指“無義可解”的虛字義與實字義為“多義”的(如指語氣助詞“與”和動詞“與”為“多義”)。此外,馬氏把類義的“義”和個別義(即詞典中同一個詞的不同義項)的“義”混而不分。當它說“一字有不止一義”時,似乎是指的個別義;而說“義不同其類亦別焉”時,似乎又指的類義。其實,古漢語中存在大量一字多義卻不多類的情況。再者,《文通》混淆了固有義之間的“義不同”與固有義和臨時義之間的“義不同”。如:
陛下不能將兵而善將將。——兩“將”是固有義之間的不同。
勇士入其大門則無人門焉者。——兩“門”是固有義與臨時義之間的不同(案:只是趙、陳兩位沒對固有義和臨時義作出明確界定,理解上可能會因人而異。)。
3.4《文通》的實詞虛化理論
劉永耕(1996)指出,由于馬氏具有相對科學(xué)的語言觀和研究方法,使他對古漢語虛詞的總體認識不斷加深,關(guān)于實詞虛化規(guī)律的揭示就是突出表現(xiàn)之一。馬氏認為虛字大多由實字虛化而來。《文通》說:“虛字概皆假借于有解之字(案:即實字)。”在論述“焉”字時說:“焉,代字也,及為助字,概寓代字本意。”(案:馬氏確實看到了實詞與虛詞間的聯(lián)系與演化。除上所引“焉”字外,還有許多類似表述。馬氏沒有用“虛化”這一術(shù)語,多用“假借”一詞。如果說這些還不足以稱虛化理論的話,起碼可說馬氏已初具實詞虛化意識。)
4《文通》的句讀論
沈錫倫(1986)揭示了《文通》句讀論矛盾的根源,是“模仿與創(chuàng)新兩方面沖突的必然結(jié)果”。中國傳統(tǒng)的句讀是“凡經(jīng)文語絕處謂之句,語未絕而點之以便誦詠謂之讀”,“是意義群和呼吸群”。而馬氏把它同印歐語的sentence、clause或phrase混合在自己的句讀理論中,勢必產(chǎn)生矛盾。讀既是吟誦時的停頓,便不牽涉語法結(jié)構(gòu)的完整與否,也不必起詞、語詞兼?zhèn)洌鴆lause則是要兼有主語、謂語的,于是馬氏只好說讀也要有起詞、語詞。當他遇到起詞、語詞不全而又須稍作停頓的情況時,只好不顧界說,把不同于clause的結(jié)構(gòu)也說成讀了,從而構(gòu)成了一系列的矛盾。
5.《文通》的研究方法
5.1比較法。筆者(1988)對《文通》運用的比較法,作過考察。其法為三:
其一,共時比較。《文通》對時代相近、內(nèi)容略同的《公羊》《谷梁》《史記》《漢書》等都就某些語法現(xiàn)象進行過比較,指出諸如“《公羊》之特筆”等專書語法特點。
其二,歷時比較。《文通》對表示自稱的“朕”、“臣”的歷史變化是這樣說的:“‘朕’‘臣’兩字,亦發(fā)語者自稱也,《書經(jīng)》用之。古者貴賤皆自稱‘朕’,秦始皇26年,定‘朕’為皇帝自稱,臣下不得僭焉……古者‘臣’字亦對人之通稱,非如后世之專指臣下也。”(88)
其三,中外比較。《文通》從某種意義上說,就是漢語與西語比較研究的產(chǎn)物。通過比較,發(fā)現(xiàn)漢語與西語之間的共性,也找出其差異,從而構(gòu)建了漢語語法體系。全書進行中、西比較的文字有多處。如:“泰西文字……名、代諸字各變六次,中國文字無變也,乃以介字濟其窮。”(414)“惟其(案:指西語)動字之有變,故無助字一門。助字(案:指句末語氣詞)者,華文所獨。”(536)
5.2變換分析法。
于廣元(1988)認為,《文通》采用變換分析法,具體表現(xiàn)在“A猶云B”或“A者B也”這類表述格式中。關(guān)于語法的變換,他談到3種:
1)動賓結(jié)構(gòu)與主謂結(jié)構(gòu)的變換。如:“‘未有上好仁而下不好義者也。’猶云‘上好仁而下不好義者未有也’。”馬氏認為“有”“先后乎其止詞無定”。目前,現(xiàn)代漢語研究也作同類的變換分析,如“來客了→客來了”。
2)介賓短語在動詞前或動詞后的變換。如:“‘夫子言之,于我心有戚戚焉。’猶云‘有戚戚焉于我心也’。”馬氏說:“今先置者,亦以明意之所先也。”現(xiàn)代漢語研究中也有作類似轉(zhuǎn)換分析的:“他在郊區(qū)住→他住在郊區(qū)。”
3)雙賓語與動賓補短語的變換。如:“‘子噲不得與人燕。’猶云‘子噲不得與燕于人’。”現(xiàn)在也有類似的變換分析:“他寄給老張一個包裹→他寄一個包裹給老張。”
此外,他還談到語義的變換、語用的變換等。
5.3層次分析法。
有的學(xué)者認為《文通》雖不自覺,但客觀上確實運用了層次分析法。如:
《孟·梁下》:民惟恐王之不好勇也。——“民”,起詞;“恐”,其語詞。所恐者何?非第曰“王”也,乃“王之不好勇”也。故以“王不好勇”一讀為“恐”之止詞。“王”乃讀之起詞,“不好勇”其語詞也。“不”狀字,以狀“好”字也。
5.4《文通》的標注示例。
《文通》在給字(詞)、詞(句子成分)、次、句、讀下了23個定義(界說)后,對《史記·孔子世家贊》分別進行了詞類、次、句子成分和讀、句的標注示例。在講完句讀以后,又作了大量的分析示例。如:
1.余代讀外動孔氏名書名……
2.余主次,居首讀語詞,后置孔氏偏次,在先書讀之止詞,在賓次,又為正次,故后之……
3.余讀孔氏書此讀也,既以言“想見”之時與“想見”之由,皆所以狀“想見”也,故先之。想見句中語詞其為人自成為讀,乃“想見”之止詞……(64—66)
對馬氏的這種作法,許國璋(1991)給予很高評價,他說這表明馬氏“用力之勤和創(chuàng)業(yè)的膽識,真可稱中國語法勇敢的先驅(qū)!這里面有西方文法教育的千年傳統(tǒng)。這個傳統(tǒng)在蘇聯(lián)一直保存著,五十年代初期傳到了中國的外語學(xué)科。學(xué)生須逐段逐句逐詞分析,苦則苦矣,而語言學(xué)到了手!學(xué)古漢語也是如此就好了”。
除上所述,還有學(xué)者對《文通》與漢文化、《文通》語法與修辭的結(jié)合以及《文通》中某些具體問題如詞(句子成分)、次等的研究。限于篇幅,難以盡述。
三
回顧百年來,尤其是近20年來《文通》研究的歷史,筆者提出以下幾點看法。
第一,一個世紀以來對《文通》的研究與評論過程,體現(xiàn)了我國漢語語法研究與語法學(xué)批評不斷發(fā)展、不斷向更高科學(xué)水平攀登的過程。不論是80年代以前對《文通》模仿的批評與指責,還是近20年來對它模仿的理解與對它創(chuàng)新的肯定,都是積極的,都是對《文通》認識過程的必經(jīng)階段而不可或缺。
陳望道把30年代中期以前的《文通》研究分為修正派與革新派,前者對《文通》進行諸多究詰打算予以糾正,后者更對它全盤否定,決心重起爐灶。但實踐的結(jié)果,革新派并未建立起新的漢語語法體系,修正派也未作出像樣的修正,拿它們幾部書的語法體系與馬氏體系相比較,會發(fā)現(xiàn)“面貌非常相似,除了小小的幾點外,幾乎完全相同”。(注:陳望道《〈一提議〉和〈炒冷飯〉讀后感》。)通過20年來的探索實踐,使大家不得不改變思路:先把《文通》的理論依據(jù)和體系來源摸清,對它的矛盾和猶豫不決,給以充分的理解與合理的解釋,總之,先讀懂它,再來評論它的是非優(yōu)劣。并讓這種評論有益于日后的漢語研究。這正是80年代以后學(xué)界泰斗所倡導(dǎo)的《文通》研究新思路。這新思路的得來,離不開前期的實踐。從而再次證明“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”。當然,這里所說的真理,是指《文通》對古漢語詞類的劃分(9類)、句子成分的設(shè)立(7個)以及古漢語語法體系的總體構(gòu)建目前(而不是永遠)看來是大體(遠不是完全)合理的,它的研究方法也是較為先進和科學(xué)的。但真理是相對的。以往的實踐,使我們向真理跨進了一步;更高層次的真理——《文通》精華的進一步發(fā)現(xiàn)與吸納、對《文通》矛盾原因的更深入探討與解釋、《文通》缺漏的補苴及其失誤的勘正,一個更為完備的、科學(xué)的古漢語語法體系的建立,還有待于今后更好的科學(xué)實踐。
第二,《文通》雖只是一部古漢語語法著作,但對它的關(guān)注卻并不限于語法學(xué)界,政治領(lǐng)域、思想理論界的代表人物孫中山、梁啟超、嚴復(fù)等,都對它進行過評論與推薦。80年代后,不僅漢語語法學(xué)界研究《文通》,以外語教學(xué)與研究為主業(yè)的學(xué)者也加入到《文通》研究的行列中來,他們以其兼通中、西語言和熟悉國外語言研究動態(tài)的優(yōu)勢,拓寬了《文通》研究的領(lǐng)域。如果說80年代以前的《文通》研究基本上囿于詞法、句法的話,80年代以后的研究還涉及《文通》的語言哲學(xué)、語法觀、語法研究與修辭研究的結(jié)合、研究方法,以及《文通》與漢文化等等。其中,對《文通》語言哲學(xué)與語法觀——普世唯理語法的研究,尤為令人矚目。它將使學(xué)界對《文通》體系賴以建立的理論基礎(chǔ)有一個新的認識,引發(fā)學(xué)人對這個問題的新的思考;它將使學(xué)界對《文通》模仿“葛郎瑪”問題用全新的眼光重新審視:各種語言間既然存在共性,在漢語語法體系初創(chuàng)時,參照西方已有語法,將那些帶有共性的東西“拿來”為我所用,的確不失為一種聰明之舉和有效方法。當然,普世語法觀在強調(diào)諸語言間存有共性的同時,也并不否認諸語言間,尤其漢語與西語間,在語法上又各有個性;這種個性是得以劃分為各種語言的重要依據(jù),是各種語言的特征所在,是無法彼此模仿的。應(yīng)該說,馬建忠在寫《文通》時是看到了這一點的。他在《后序》中說,他除了“因西文已有之規(guī)矩,于經(jīng)籍中求其所同”外,還從大量的古漢語語料中尋找自身的語法規(guī)律,求其與西文“所不同者,曲證繁引,以確知華文義例之所在”。事實上,他確實也幾乎沒有遺漏地揭示了“華文所獨”的古漢語語法規(guī)律。戚雨村(1992)在重新審視《文通》以后說,馬建忠清楚地認識到“漢文與西文之間有共同點和不同點,擺正了語言研究中共性與個性的關(guān)系”。這個評價總體說來是中肯的,但在具體問題的分析和處理上,《文通》還有不少失當之處和自相矛盾的地方。這里牽涉到一個漢語與西語究竟在多大程度上和多大范圍內(nèi)存在共性,因而是可以仿效的;哪些地方又是漢語的個性所在,因而是無法照搬西語的,即使搬來也會是蹩腳的。這個問題的深入研究與合理解決,不僅會使《文通》研究前進一大步,對建立一個更科學(xué)的古漢語語法體系也會產(chǎn)生巨大的促進作用。
80年代以后的《文通》研究,除了拓寬領(lǐng)域外,對原有的一些論題,如詞類理論與詞類劃分問題等,研究也更趨深入,提出不少新觀點和新論據(jù)。
第三,我們對《文通》不應(yīng)是“把它當作考古學(xué)標本”來研究,而是要以它為借鑒,更好地促進今天的語言研究,去解決那些急需解決的卻迄今未能解決的問題。比如,迅猛發(fā)展的中文信息處理、語文教學(xué)、詞典編纂工作等,都迫切要求語言學(xué)界盡快地科學(xué)地解決漢語詞類問題:不只是漢語應(yīng)設(shè)幾個詞類的問題,這個問題目前看來爭論不大;“而詞類轉(zhuǎn)變是相當復(fù)雜因而爭論也比較多的問題。”(注:見《漢語語法分析問題》。)這個問題的提出,首先見于《馬氏文通》,它稱為“字類假借”。但仔細研究會發(fā)現(xiàn),我們目前所討論的兼類與活用,跟《文通》的“假借”內(nèi)容并不完全吻合。下面列表分項對照說明《文通》“字類假借”的內(nèi)容和今天的一般看法:
標號《文通》的字類假借現(xiàn)在的一般看法
A名借靜不知鞍馬之勤形容詞的名物化
B名借動圣賢之能多動詞的名物化
C名借狀天之蒼蒼動詞的名物化
D動借公名使之年名詞活用作動詞
E動借本名爾欲吳王我乎專有名詞活用作動詞
F動借代相與吾之代詞活用作動詞
G動借靜老吾老形容詞活用作動詞
H外動借狀甚鄭伯之處心種慮形容詞活用作動詞
I內(nèi)動借狀而視茫茫形容詞作謂語
J靜借名臣德名詞作修飾語
K靜借動吾國代詞作修飾語
L靜借動饑色動詞作修飾語
M靜借狀腹猶果然形容詞作謂語
標號說明
A
B
C“蒼蒼”非狀字,為靜字
D
E
F
G
H“甚”此非狀字,為靜字
I“茫茫”非狀字,為靜字
K
K
L
M“果然”非狀字,為靜字
從上表看,除C、I、M幾項屬于馬氏劃類不當姑且不論外,現(xiàn)在一般認為屬于詞類活用的只有D、E、F、G這四項,是他類詞活用作動詞的;另有A、B兩項,現(xiàn)在一般認為是動詞、形容詞的名物化。至于名詞、代詞、動詞作修飾語的J、K、L三項,現(xiàn)在一般人并不認為是詞類轉(zhuǎn)變。呈現(xiàn)這種錯綜復(fù)雜情況的原因,值得深入探討。
此外,詞類的二分法,第一次如何分,也不是沒有問題。《文通》是分成實字、虛字兩大類,被不少學(xué)者贊為“首創(chuàng)”并沿用至今。呂先生在作了令人信服的分析后說:“看來在‘虛’、‘實’二字上琢磨,不會有明確的結(jié)論;虛、實二類的分別,實用意義也不很大。倒是可列舉的詞類(又叫封閉的類)和不能列舉的詞類(又叫開放的類)的分別,它的用處還大些。”(注:見《漢語語法分析問題》。關(guān)于各家對實詞、虛詞的劃分,參看拙著《馬氏文通與中國語法學(xué)》〔5·9·3〕節(jié)。)這種第一層先分為封閉與不封閉兩大類的主張,倒與某些西方語法的分法相吻合。足見模仿未見得不好,只要它對路。
還有主語、賓語問題,雖不少看法漸趨統(tǒng)一,但遠沒有解決。先說主語。問題的焦點是話題是主語,還是施事者是主語。《文通》在這個問題上時此時彼。他有時說“言其行所自發(fā)者曰起詞”(247)或“動靜之情……所從發(fā)者,起詞也”(636),這是指施事者;有時又說“凡以言所為語之事物者,曰起詞”(56),這是指話題。在實際分析上,也時有矛盾。如“王者莫高于周文”。馬氏不把“王者”這個話題看作起詞(主語),而是解作“在王者之中”,從而看作偏次。而對“夫顓臾,昔者先王以為東蒙主,且在邦域之中矣……”,馬氏卻說:“‘夫顓臾’三字冒起,一若起詞者然。”似乎是以話題為主語的。賓語問題,爭論的焦點在于:是受事為賓語呢,還是動詞后面的體詞性成分為賓語?《文通》徘徊于兩者之間。有時說“凡名、代之字,后乎外動而為其行所及者,曰止詞”,這是指受事;有時又說“語詞而為外動字者,則止詞后焉”,這又像是把動詞后體詞性成分看作賓語的。在實際分析上,馬氏也常陷于矛盾中。“所藏乎身不恕而能喻諸人者,未之有也”,馬氏說“所……者”為“有”的止詞,并說此句無起詞,可見是把受事作賓語的。但對“君三泣臣矣”,認為“泣”是內(nèi)動用作外動,并說“臣”是止詞。其實“泣臣”是“為臣泣”之義,“臣”并非受事。至于他說“逃王”(使王逃)的“王”是“逃”的止詞,就離“受事為止詞”的主張更遠了。馬氏在主、賓語觀點上的矛盾,在分析某些句子時會出現(xiàn)尖銳的對立。“圣人,吾不得而見之矣”,如照話題為主語來分析,“圣人”應(yīng)為主語,但馬氏卻說它是前置的止詞(賓語)。
總之,需要研討和解決的問題還很多。上文所述80年代以后《文通》研究涉及的一些問題,都還有待深入。《漢語語法分析問題》中所談問題,給《文通》研究和整個漢語語法研究指出了明確的方向和具體的任務(wù)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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